06
昏迷间，陆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烦躁不堪。
我想晃晃脑袋清干净，却动也动不了。
慢慢的，人声化成雨声。
我梦到18岁的陆辰，深爱着我的陆辰。
大雨滂沱，他冲破雨幕，只为我而来。
陆辰甩甩头，像淋湿的小狗，我忍不住笑出声。
“还傻笑呢，快上来。”
只有一把伞，地上又积了水，他二话不说背我就走。
身后传来同学们的起哄声，我害羞趴在他的肩头，热意源源不断从他身上传来。
“羞什么啊，老子背我老婆天经地义！”
我急得反驳：
“谁要当你老婆了！你只是我男朋友。”
陆辰混不吝的大声嚷嚷：
“是吗？我可是只背我老婆的，这个小丫头是谁啊？”
说完作势要扔我下去。
我慌得搂紧他的脖子，嘴上求饶：
“是你的囡囡啊！不准丢我！”
他大笑出声，腔调里的得意，雨声都掩盖不住。
“老子才舍不得呢，丢了我可没老婆咯~”
他的手臂紧了又紧，仿佛背着整个世界，稳稳前行。
我以为风雨再大，我们都能走下去，直到时光尽头。
只是真心易变，走到中途，他去牵了别人的手。
我其实很少哭，怕别人以为我和奶奶相依为命，柔弱可欺。
可在梦里，我哭得肝肠寸断。
我没有奶奶，也没有陆辰了。
07
一只干燥又温暖的手轻轻帮我擦泪。
我躺在床上抽泣着，忍不住用脸蹭了蹭那只手。
“囡囡，醒了吗？”
陆辰的嗓音，温柔得像一场梦。
我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眼神充满眷恋，陆辰摸摸我的头：
“囡囡，柔柔晕倒有经验，说睡一会儿就好，你果然醒了。”
他顿了顿，藏不住的得意：
“你终于服软了。”
“男人嘛，哪有守着一个过的，以后咱们好好的。”
一瞬间痛意传遍四肢百骸，我彻底清醒。
我看着陆辰，恨他弄丢了梦中的少年。
“你给我滚！”
陆辰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就凝固在脸上。
他把水杯狠狠掼在地上：
“***别给我不识抬举！”
我顺势捡起玻璃碎片，对着陆辰：
“实话告诉你，我快死了，和奶奶一样的病。”
“你但凡记得过去情分，赶紧***，放***净的走。”
陆辰见我攥紧的手指落下血滴，脸色瞬间铁青。
他掐住我的手腕夺去碎片。
挣扎间他的手被划了深深一道口子。
可陆辰感受不到伤口，也听不进我的话。
“又是***，又是拿***病说事。”
“宁夏，你这样真的很low。”他抬起我的下巴，失望的开口：
“你简直面目全非。”
“可没办法，谁让我爱你。”
他故意把血擦在我脸上，表情阴狠：
“你只能是我老婆，这辈子都别想***。”
我被这样的陆辰吓到，话语全哽在喉头。
他又贴心的为我盖上被子，我的鼻尖顿时充斥着香水味。
是林柔惯用的。
“我让柔柔不准找你，你也学乖点，嗯？”
他把我关了起来。
我很好奇，这么舍不得我的陆辰，要是知道我最后的生机是被他断了，他会是什么感受？
08
林柔没再出现过这里。
可我也出不去。
陆辰仿佛恢复成婚前谈恋爱的样子。
他耐心为我做饭，给我吹头发。
只是我的病情开始恶化。
每一口都味同嚼蜡，头发也开始脱落。
他又表现出婚后不耐烦的样子。
不对，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什么都不吃，你又在作什么？”
“宁夏，你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保养，看你这头发掉得。”
我面无血色，少了很多攻击力。
他又会盯着我看很久，猝不及防吻上来。
曾经在他的怀里让我无比安心。
可一想到这张嘴吻过别人，这个胸膛躺过别人。
我就生理性想吐。
我咬破他的嘴唇，陆辰后退几步，目光狠得像狼。
我努力平稳呼吸，厌恶的看着他：
“别碰我，我嫌脏。”
陆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行，你真是好样的。”
“有本事你就装一辈子！”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09
陆辰一直没回来，为了林柔的事焦头烂额。
“三里屯试衣间再现”新闻爆火全网。
是我闺蜜凌羽曝光的。
服装店是我们合伙经营。
她从外地出差回来后，大发***。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骂声让林柔几近崩溃。
所有人都在猜测是谁这么没公德心。
“家人们，我真是yue了！”
“vocal这俩人不会有病吧，店主倒大霉了。”
“据说店主是男主真老婆？”
“更yue了渣男！和小三一起死！”
凌羽用监控***威胁陆辰：
“你也不想自己和亲亲小女友身败名裂吧？”
“***老娘店不要了，你也得把宁宁还给我！”
这家店开在陆辰的大厦里，可为了我她毫不在乎。
托了凌羽的福，陆辰终于放了我。
我打蛇随棍上，又继续提要求：
“你还忘了一件事，我要***。”
为了林柔，之前作出不死不休姿态的陆辰，终于同意***。
只是他用尽手段，让我净身出户。
“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以后不要求着回来。”
他以为我这样的废人，很快就会重回他的怀抱。
我感到荒谬至极，我曾经竟爱着这样的男人。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不知道我压根活不到以后。
“你放心，我保证没有以后。”
只是走出民政局时，陆辰少见的有些恍惚。
他拉住我的手，低头问我：
“宁夏，能不能别闹了。”
我还没来及回答，林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10
“陆哥，你在哪儿？他们非要把我逼死吗？”
林柔在撒谎，凌羽守约，没有曝光她的名字。
可这不妨碍她获得男人的同情心。
“我不想活了，我要告诉你，我真的爱你。”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陆哥的老婆……”
林柔的哭声传来，陆辰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柔柔！瞎说什么，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好，陆哥这就去陪着你。”
陆辰愠怒的看向我：
“看看你们干得好事！”
“柔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陆辰隔空重重指了我，就驱车离开。
我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缓缓蹲下来。
没有多少时间了。
没有药物，病程进展得更快了。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清楚感知到生命从体内流逝。
我浑身无力，食不下咽。
很怕会死在路上。
要快点回家啊，回到我和***家。
现在回去，还能赶上花期尾巴赏花呢。
我没有告诉凌羽生病的事。
奶奶病重，是我一生的至暗时期。
眼睁睁看着生命力流逝，却***为力。
所有方案轮番失效，我的祈求从奶奶多活一些，变成奶奶少痛一些。
那样的日子，我绝不让凌羽体验。
我给凌羽留言说去旅游。
她开心回复：
“好啊宁宁，你去散散心，等你回来咱们点8个男模！”
对不起啊凌羽。
我真是一直都不争气。
婚是真的离了，但我最后再骗你一次。
我这样的朋友，你一定要忘掉啊。
11
人生不如意，十之***。
还没看到花开，刚下火车，我就晕了过去。
亏得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院。
只是昏昏沉沉熬了一周，花也谢得差不多了。
我躺在病床，思索我这一生，总是不如意的多。
从没见过父母，有能力时奶奶不在了。
把一颗心，完完整整托付给了负心人。
伤得千疮百孔，落得如此下场。
是我生来就该受苦吗？
我又看向病房周围，触目之处皆是苦难。
人间处处疾苦，我有什么好抱怨的。
至少我拥有过爱，感受过温暖。
足以支撑这短暂一生。
12
我频繁梦到年少时光。
可能过于贪恋温暖，总想从苦里品出一点甜。
小时候我被孩子们欺负，他们骂我野种。
奶奶会牵着我的手回家，说囡囡是我的宝贝孙女。
然后小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挨家挨户找他们家长告状。
有奶奶在，我就不是没家的野种。
我一路拼命读书，想给奶奶买大房子。
班上同学瞧不起我，陆辰像个英雄，挡在我身前。
“谁敢惹她，先过了我这关。”
少年吊儿郎当，说的话却十分管用。
再没人对我嚼舌根。
陆辰守着我放学，又送我回家。
“囡囡，同学来啦，我多做几个菜。”
奶奶见我有同龄伙伴，喜笑颜开地去做饭。
“囡囡，原来你的小名这么可爱。”
陆辰的唇齿咂摸着我的小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叫声哥，以后我罩着你。”
陆辰把我堵在墙角，我却羞红了一张脸，说不出一个字。
“真笨啊囡囡，都不舍得欺负你了。”
陆辰舌尖顶了顶牙根，摸了摸我的头。
“放心，不叫哥也罩着你。”
我以为要苦尽甘来，奶奶却生了病。
最无力的年纪偏偏最需要钱。
钱就是命，就算换不来命，也能让奶奶好受些。
***夜照顾奶奶，流尽了一生的泪。
陆辰打了好几份工。
为了多挣钱，倨傲少年也学会了低头哈腰。
奶奶走后，他抱住痛哭的我，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对不起，囡囡。”
“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吃没钱的苦。”
可惜一入名利场，万花迷人眼。
迷失的少年早已忘却初心。
彼时的希冀，化成诸多苦难，尽加我身。
这一路，我真的很累。
13
***病痛在我身上一一应验。
拿到诊疗单时，我就知道，命运射出的那枚***，终于正中我的额心。
我不厌恶这诅咒般的血脉。
它让我与奶奶更亲密的连接一体，让我痛她所痛。
我支付不起昂贵药物。
病痛和廉价药品副作用，竟说不清哪个更折磨。
我想这是我该承受的。
奶奶没享过福，我又凭什么好过。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里死去，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但是，上天终究对我软了心。
不速之客的到来，改变了我无望的生活。
14
凌羽盛气凌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骂：
“你可真行啊宁夏，你可真行！”
“谁能牛得过你啊，渣男不要了，姐妹也扔了是吧？”
“我去你家翻到诊疗单，你知道我回去怎么开的车？”
凌羽的怒火突然凝滞，化为沉重的哀伤，声音也染上悲意：
“我只要想到你一个人死在外面。”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我抓住她颤抖的手，想为她擦去眼泪。
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凌羽揽住我哭出来：
“宁宁，傻不傻啊宁宁，怎么只为别人考虑啊。”
我真的不想赶她走，我好想自私一回。
我们相识多年，她懂得我所有难言之隐，无法言说之痛。
无论受了多少罪，只要有人心疼，就可以暂时做一个孩子。
可难得的温馨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陆辰打破。
他出现在病房，满眼不可思议。
随后他的表情逐渐扭曲，似乎无法承受。
但下一刻，陆辰仍是把矛头对向我。
他总是习惯把一切怪到我头上。
“我知道了，哈！你们俩一定是串通骗我。”
“电话不接，就是为了引我到这儿。”
“宁夏，有必要闹这么大吗？”
凌羽本来挡在我身前，像护崽的***鸡。
此刻再也忍受不了，上去扇陆辰了一耳光。
“***本来就烦，你还要到老娘面前拉屎！”
她扯着陆辰的领子压在我病床前。
“陆辰你还有没有心！你个杀千刀的，我姐妹要被你害死了！”
15
医生的来访结束了混乱场面。
“谁是宁夏的家属？”
凌羽甩开陆辰，赶紧应了答。
陆辰无力的瘫在地上，好像一只狗。
看着凌羽跟着医生走了，他突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喊：
“我是！我是宁夏的老公，是她唯一的家人。”
医生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
我立即开口：
“不好意思啊医生。”
陆辰意识到我要说什么，向来不可一世的脸，满是恳求。
我无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澄清：
“我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陆辰满脸灰败，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
又发现没什么能解释的。
是他将我们的婚姻逼上绝路。
陆辰仍是跟着医生走了出去。
只是佝偻着身子，像突然老了十岁。
16
无非是听医生再度宣判***。
奶奶病重时，陆辰和我就查过所有资料，了解过所有方案。
他对治疗结果，再清楚不过。
也不是没有奇迹，只是……
“宁夏的求生意志是我见过最低的。”医生叹了口气。
“她结过婚是吗？如果生了孩子，说不定她的求生欲会高点。”
医生不知道为什么，陆辰的脸突然煞白，连站都站不稳。
想到他是病人的前夫，还是好心安慰：
“孩子都是缘分，别遗憾了。”
又补充道：
“她这个病不能受***。”
“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大脑病变这么严重。”
“就算求生欲强，生存概率也很渺茫。”
陆辰彻底崩溃，蹲在地上撕扯头发，却哭不出声音：
“都怪我……都怪我……”
是他自以为能拿捏我，不让我怀孕。
也是他背叛我们的爱情，放任林柔伤害我。
就连我最后的念想，***遗物都没保住。
我的所有生机，全被他亲手断绝。
17
疼痛不分昼夜的折磨我。
我感到皮肤一寸寸裂开的疼，脑袋要炸开的疼，骨头被钻透的疼。
止痛药的作用下，我经常无意识陷入昏睡。
每次醒来都看到陆辰猩红的眼睛。
我摇了摇头。
陆辰便关切的问：“囡囡，想喝水吗？”
又去摸我的手感受温度：“还是输液太凉，血管难受？”
我提不上力气，只轻声回答：
“我看到你的样子，以为你很怕我疼。”
“接着，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你早就不在乎我了。”
陆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泪从他憔悴的脸上流下，丑兮兮的。
“不是的，囡囡。我在乎，我的心都快疼死了。”
我调整了一个不那么疼的姿势。
“你不要因为我快死了，就来骗我。”
“我记得你在乎我的样子。”
我闭上眼睛，不愿看他。
“还有，不要叫我囡囡了。”
“我会恶心。”
他没有再说话，我闭着眼，看不见他的表情。
却听到极度压抑的哭声，像是从肺腑传来。
我又睡了过去，本以为睡着就不疼了，但梦里都是疼的。
直到被疼醒，又是新一轮的折磨。
一只柔软的手为我擦去额间的汗。
“宁宁，人不能为难自个儿。”
“咱们回去治，好不好？至少条件好一些，让你不这么疼。”
我看着凌羽发红的眼圈，到底还是松了口。
18
大城市的疼痛管理确实比较全面。
我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人也清醒一些。
凌羽每天都会带来一束鲜花。
“鲜花和宁宁就是最配的。”
她想着法的逗我开心，除了无厘头的搞笑***，还准备了各种类型的******。
“啧啧啧，这小玩意，搁这儿钓姐呢。”
“啧啧啧，这大胸肌，等你出院咱们挨个摸。”
这时就会迎来一道充满怨念的目光。
“看什么看！削你的苹果去！”
陆辰被剥夺发言权，只能低着头继续削苹果。
他们目前达成和解，两人轮番看护我。
不过陆辰几乎24小时都在。
就连睡觉，也只在折叠长椅上对付下，紧挨着我的病床。
这样更方便伺候我。
每个细微动静，他都会瞬间惊醒。
去确认我的体温，观测各项仪器。
甚至数我的呼吸次数，事无巨细的向医生汇报。
医生们都说，这样的陪护闻所未闻。
我实在懒得和陆辰较劲，只当他是个会出气儿的木头。
只是时间久了，我对着他没换过的衣服，忍不住开口问：
“你多久没洗澡了？”
陆辰顿时受宠若惊，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宁宁，你在关心我吗，我没事的……”
“你少自作多情。”我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都腌入味儿了，不洗干净就别来。”
19
在陆辰短暂离开的空档里，林柔来了。
她把名牌包和衣服拿去变卖，看起来很是落魄。
陆辰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又往行业放了话，有头有脸的公司都不敢要她。
男人其实都懂，我过去的委屈，他心里门清，只是他故意装傻。
林柔恨毒了我，抓着我的肩膀摇晃：
“你都快死了，为什么还不放过陆哥！”
“都怪你！陆哥不要我了，你怎么还不死！”
我被她晃得更是头晕，张嘴想要制止，却没忍住恶心，吐了她一身。
林柔呆滞了一分钟，看着身上的呕吐物，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刚赶到的陆辰，直接把她抓了出去。
“我跟你说过了，只不过跟你玩玩当个消遣，我老婆永远是宁夏。”
林柔十分不甘，哭得撕心裂肺：
“你现在装什么深情？有了这个想着那个，吃不到的永远是好的。”
“陆辰，你们男人就是贱！”
陆辰抓住她的头发，低声威胁：
“你一个小三又装什么深情？没错我***就是贱，我只当宁夏的狗。”
“你知道我什么都混，再敢来碍她的眼，这条命就别要了。”
林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吓得浑身发抖。
陆辰低声怒喝：
“滚！”
她连滚带爬的逃远。
20
陆辰跑到我跟前，为我仔细清理。
加了盐的水漱口，能压一压呕吐感。
他想为我理一理凌乱的发丝，我却侧了下头，不想碰到他的手指。
陆辰的手停在半空，再开口，声音苦涩不堪。
“宁宁，我知道，你嫌我脏。”
“我不是个东西。”
陆辰跪在了地上，他一生要强，现在却折弯了脊背。
他往自己脸上狠***耳光。
我却没有爽快，只觉得烦闷。
没了爱，连恨也不存在。
“够了。”我终于出声。
陆辰抬起头，英俊的脸庞被抽得红肿，眼里满是哀求。
我曾迷恋这双眼睛，它给我一种错觉，明明装得下全世界，却仿佛只装了我。
我爱他，如同爱他眼中的倒影。
却没爱过真实的自己。
“如果我没生病，你还是会装聋作哑，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你知道我渴望家庭，我的软肋成了你的利刃。”
陆辰浑身发抖，不敢相信他做过的事，竟如此残忍。
“我，我只是……”
他想解释，却哑口无言。
“你只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我好心帮他说完。
“我很喜欢你，只不过是曾经。”
陆辰的脸色，竟比我这个病人还要苍白。
“宁宁，我知道我根本不配你的爱。”
“我想知道，你恨我吗？”
他像是等待法官的最终判决。
而我的判决是：
“你也不配我的恨。”
“但我不会原谅你，哪怕我死了。”
21
陆辰近来更加沉默。
他更难入睡了，每次我看到他，他都醒着。
睁着血丝密布的双眼，怕错过我一分一秒。
婚后陆辰错过太多，总以为有以后，走到尽头才发现造化弄人。
我看着他形销骨立的样子，叹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我没死呢，他就先死了。
我冲他招手，他赶紧过来，像极了大型犬。
“陆辰，我要看演唱会，你去买票。”
他高兴极了，要是有条尾巴，早该摇起来了。
可是想到上次演唱会放了我鸽子，去陪林柔过生日，他的心又重重落了下去。
我不管他的心理状态，只吩咐他去做。
陆辰办事效率很强，当天就买到三张位置最好的票，最近的时间在下个月。
他献宝般捧出三张票，我只是淡淡的让他收起来。
22
要过年了，外面很是喜庆，医院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我说在医院待久了，怪闷的，年后想去露营。
陆辰很开心，要打电话叫人准备装备。
我摇了摇头：“你亲自去置办，今天别出现在我眼前。”
陆辰愣住：“宁宁，过年要和家人一起。”
我笑了笑：“原来你知道啊？”
他想到什么，表情苦涩，说不出话。
我们没在一起过过年。
一开始是商务繁忙，我能理解。
后来宁愿陪着小情儿过年，也不陪我。
我不希望死前最后一个除夕，有他在。
像是施舍。
陆辰守在医院走廊，孤零零的。
昏暗环境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就像我当初苦等在家中。
只不过那时我等的人还能回来。
他等的人却没有未来。
凌羽把病房打扮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可惜我吃不下饺子了。
以前没多喜欢的味道，现在也怀念起来。
***衰败，早就尝不出食物原本的味道。
死亡真可怕，给万物都蒙了一层虚假滤镜。
炮竹声响起时，凌羽许下愿望：
“宁宁来年开心健康，不要生病不要痛。”
我嫌她太贪心了，能死在春天，我就满足了。
她气得捂住我的嘴：
“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我只含笑点了点头。
23
演唱会快来了，在那之前，我们三个去小君山上露营。
坐在缆车上升，周围一片白茫茫。
我有些好奇的想，灵魂***也是这种滋味吗？
兴许奶奶就在云端等着我，她会心疼的拉着我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乖囡囡，你怎么来啦？”
到时候我就可以扑到奶奶怀里，永远和她在一起。
陆辰看着我心情莫名变好，也跟着笑：
“想什么这么开心？”
我回他：“想到快要见奶奶了。”
他又笑不出来了。
“宁宁，求你别这么说。”
啧，扫兴。
“陆辰，我本来很开心。”
“因为你，我现在不开心了，你可真恶毒。”
陆辰脸上血色尽褪，很是受伤。
我只不过把他当初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又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凌羽白了他一眼，哄我拍照转移注意力。
24
到达山顶，我摸索着走到一处熟悉的地方。
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今天我精力充沛，疼痛消失了，身体也不再沉重。
好久没体验过健康的滋味。
也许，奶奶真的在天上看着我呢。
往日我总昏昏沉沉，大多时间都在睡觉。
可今天夜里我却睡不着。
我和凌羽坐着折叠椅，守着看日出。
我很想看一眼山顶的日出，上次来这里，等了***，却起了大雾。
“小羽，你不要怕。”我突兀开口。
总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来不及了。
“我这一辈子，其实很幸福。”
“没有父母，有奶奶爱我。没有奶奶，有陆辰爱我。没有陆辰，有你爱我。”
“我真的很幸运，只是最遗憾，没有亲眼看你穿婚纱。”
凌羽哭了出来，她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说好的给我当伴娘，给我孩子当干妈，我不就是贪玩了点，你怎么跟我耍赖。”
我抬起嘴角无力笑了下： “你再让我一回吧。”
天色将明，我的视力却开始模糊。
精神感到轻盈，***却更重的靠在椅背上。
我轻轻呢喃着：
“死亡的那一端是奶奶，为我开心吧。”
“下辈子，咱们再点8个男模。”
下一刻，光芒万丈，新生的太阳从山顶升起，带来无限生机。
凌羽看得愣了，眼泪顾不得擦，惊喜的喊我：
“宁宁！你看，日出了！你快……”
凌羽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已经失去气息。
凌羽，你看，我真的很幸运。
虽然没等到春天，却死在我最想看的日出里，别伤心啦。
陆辰早被我赶到一边，我和凌羽的体己话，才不想他听。
他闻声赶来，下一秒，就像丢了魂瘫倒在地。
陆辰死死咬住胳膊，咬得鲜血淋漓，为了不发出哭声。
我和他说过，人死后听觉是最晚消失的。
不准他在我身边哭，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明天就要开演唱会了，他再也没法和我一起看了。
曾经机会摆在他面前，是他亲手弄丢的。
我故意让他买票，让他好好体会。
上山时，陆辰听说这座山很灵，许了我们来世长相厮守的愿望。
可他不知道，我上次许的愿，奶奶健康长寿、我与陆辰白头偕老，没有一个实现。
陆辰，这座山一点都不灵。
你的愿望一定不会实现。
下辈子，我们一定不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