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顺着长堤走到尽头,就是人民路,相当于到了云市市区,比陆宅附近热闹多了。
陆晴川依稀记得,在大转盘附近有个照相馆。前世,有好几回跟李远征从那里路过。她很想进去照张合影。不过那时候的她太胆怯,既怕照相馆的人笑话她,又担心李远征笑话她,始终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最后不了了之。
今天,她终于停在那里不动了,摇晃着李远征的胳膊撒娇,“远征哥哥,我们进去照张合影好不好?”
其实李远征早有此意,可他了解他的小女友,太过于腼腆和害羞。他怕说出来会吓坏她。现在听到她主动提起,他求之不得,牵着她上了台阶。
“同志,照张相!”陆晴川兴奋不已,以后思念远征哥哥时,就可以拿出相片来看了。
“好!”老板指着压在玻璃下面的一长溜大大小小的黑白相,“想照个多大的?”
太小了容易弄丢,太大了不方便带在身上。陆晴川指着她认为合适的尺寸,“就这么大的,洗两张,要多少钱?”
“一块五!”
“这么贵?”李远征脱口而出。
猪肉才5角6分钱一斤呢!两张相片快买3斤猪肉了,怎么不贵?
“嫌贵可以不照,又没人求你照。”
老板的态度让李远征大为光火,“同志,我又没说不照,你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啊?”
见惯了人情世故的陆晴川忙拦住了他,这年头物质相当缺乏,吃饱穿暖才是大事,根本没有“服务”这个词的概念。当时云市总共就那么几家照相馆,哪家都一样,何必给自己寻不开心呢?
“同志,我们照。”陆晴川一边说一边掏出碎花小裙兜里的小手帕,她爸爸陆文忠是云大的教授,妈妈杨喜莲是汽车站的售票员,哥哥陆晴朗是邮递员,全是吃国家粮的,平时发了工资都给她几角钱,一两粮票,她全攒了起来,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照相的钱我来出。”李远征一把抓住小手帕,他是男人,让小女友出照相的钱像什么话?
小手帕被他的大手握得牢牢的,陆晴川试着讲道理,“远征哥哥,你把钱留着,到了部队好改善一下生活。”
说着说着,她鼻子一酸,又担心影响了李远征的情绪,赶忙不着痕迹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女友这么关心自己,李远征心里像喝了蜜似的,“用不着。部队每个月也有工资和津贴,再说我爸妈、大伯早给我准备了不少呢!饿不着我。”
“我说两位同志,钱到底谁给啊?这样会耽误我做事。”老板一个人忙前忙后,哪有时间看他们郎情妾意?
李远征抢先给了钱。
陆晴川又问道:“同志,什么时候可以取相片?”
“五天后。”
五天后就五天后吧,等李远征在那边***下来了,再给他寄过去也不迟。陆晴川亲亲热热地挽着李远征走进了照相室。
“喂喂,那位女同志,你离男同志远点,再这样我只能照出你半边脸来了。”
老板喊了好几回,陆晴川还是老样子,恨不得跟李远征的脸粘在一起。挨得近点怎么了?这世她要做个敢爱不敢恨的人!
“快点拉开点距离,对,就这样!”
陆晴川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头摆正了点。
在快门按下去的同时,李远征偷偷地把那张***的小脸往他这边一拨,小女友贴得他近,他心里甭提多美了。
“你们自个看,叫你们隔远点,女同志非得把脸往男同志脸上贴,这下莫怨我没给你们照好。”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以前的人,实诚得可爱,生怕自己没照好,影响了他的声誉。
照了相,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快上长堤路的拐角处,一个抱着竹篓子的老头喊住了他们。
老头头发花白,满脸是血。衣服又脏又破,眼圈红红的。他死死抱着竹篓子,好像里头装的金银珠宝,还用破棉袄盖着。
陆晴川对他印象很深,因为篓子里的东西。
“小同志,帮帮我吧!”老头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陆晴川感觉全身一冷,40年前的今天,也是这个时候,她和李远征像现在这样手牵着手被眼前的老头叫住买汽酒,过去的事情正在发生着。那么,73年,李远征真的能像李大伯说的那样,从南省回到她身边吗?
“远征哥哥,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陆晴川边说边拉着李远征走。
可老头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小同志,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的孙子,买了这两瓶汽酒吧!”
李远征哪受得了这个?挣脱陆晴川的手,把老头搀了起来,“老同志,有什么话慢慢说。”
“我孙子得病了,等着钱治。”老头边说边从竹篓子里拿出两只绿色的酒瓶,“这是我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两瓶酒你给三块钱,就当帮我孙子凑个看病的钱,你看行啵?”
无奈的样子让陆晴川不忍拒绝,可她不愿意再重复前世的老路,要不然,她和她身边的人的命运永远也无法改写。想到这里,她狠了狠心,“老同志,你这样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你快走吧!”
老头当场吓得脸得惨白,陆晴川晓得,他刚刚回来。因为有人怀疑他国外的儿子通敌,所以听到他就害怕。
这点连李远征也看出来了,他摸出两张一块、两张五毛的票子,“老同志,钱你拿着给孩子看病,酒我们不要了。”
“不不不。”老头直摆手,“三块钱不是小数目,我一把年纪了,不晓得能活到哪天,怕还不起,酒你们拿走吧!我儿子还没死的时候说,这酒在外国喝的人很多,味道好,姑娘家也能喝。”
说完,他把两瓶酒塞到李远征怀里,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小同志,好人一生平安。”
改变命运就这么难吗?陆晴川心里沉甸甸的。李远征以为她在为老头的事伤感,用肩膀碰了碰她,“走,回家试试这洋玩意。”
“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晓得她根本没怀孕。”吴翠花的话突然在耳朵回荡,陆晴川也想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于是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