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素音院内。
宋南音在书桌前执笔写字,神色严肃认真。
旁侧伺候的映霜夸赞,“少夫人的字可真好看。”
宋南音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这茶叶尝着味道似乎不大好了,你再去库房重新取一盒来吧。”
映霜诧异,“少夫人,茶叶是前几日徐妈妈才拿回来的,怎会不好呢?”
“你在同我顶嘴?”宋南音嗓音陡然冷了下来,“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奴婢不敢!”
映霜微咬着唇,看上去有些委屈。
待她出了门之后,徐妈妈才重新沏茶。
“少夫人是打算重新整顿这院里了?”
宋南音见徐妈妈也看出来了,索性不绕弯子了。
“这府里头的人当我眼瞎心盲也就罢了,映霜是我从宋家陪嫁来的丫鬟,居然也起了歪心思。”
上辈子若非映霜这个吃里扒外的存在,她又岂会那么容易被掏走了所有嫁妆。
宋南音早就该察觉到的,女儿家的心思哪里藏得住,只不过她没想到映霜的眼光居然这么高,直接看上了她的夫君。
徐妈妈问:“那少夫人打算怎么处置?”
“先由着她吧,但以后院里的事得多劳烦妈妈费心了。”
宋南音心里清楚,这府里真正待她好的人只有徐妈妈和绿竹两人。
但绿竹心思单纯坦率,不能为她大用。
她如今真正能依靠的人,只有徐妈妈。
“少夫人放宽心,这院里头的事自有老奴帮着打理。”
徐妈妈看着如今宋南音的模样,只觉得感慨万千。
绿竹进屋传话,“赵妈妈刚刚来了,夫人唤少夫人午时过去一同用膳。”
“知道了。”宋南音专注写着手里的字,她明白江夫人是想撮合她和江宸风。
但可惜,江宸风别说是和她一起用膳,就连面都碰不上几次,只怕是要让她希望落空了。
对于这个婆母,宋南音也没太多好感。
江夫人面上重视她这个儿媳,但实则只是为了侯府的利益谋算。
她就像是江夫人手上的皮影,任她摆布的同时被榨干了价值,还得接受她假惺惺的疼爱。
等到宋南音梳妆时,映霜才抱着罐茶叶回来,俏脸微红泛着春意。
宋南音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丫头八成是去“偶遇”江宸风了。
她见宋南音正坐在铜镜前,便毫不客气的上前挤走了绿竹。
“少夫人,还是奴婢来替您梳妆吧,奴婢的手艺最好了。”
正说着,映霜自顾自的从首饰盒里挑出来支金镶玉的步摇就要插上去,完全不顾及宋南音的脸色。
徐妈妈皱眉拿起那罐茶叶,“映霜,你拿回来的这茶叶太差了,你再给送回去。”
映霜不满嘀咕,“少夫人都没说不行,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话音还未落,那根步摇就被宋南音拍在了梳妆台上!
她冷笑,“我倒是想知道我何时又说过行了?”
映霜被吓的哆嗦了下,“少夫人......”
宋南音厉声,“绿竹,给我掌她的嘴!”
这一句话让映霜脸色惨白的跪在了地上。
“少夫人,奴婢......奴婢是哪里做错了?”
绿竹踌躇着上前,抬手却有些犹豫不决。
见状,徐妈妈上前左右开弓。
“***——!”
几个嘴巴子下去打的映霜双颊高肿,完全没了刚刚小女怀春的神态。
“我说你错了,那你便是错了。”宋南音嗓音冰冷,“徐妈妈是我院里的管事妈妈,还是我的乳母,你敢驳她的面子就是驳我的面子,还敢说你没错!”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让映霜眸中含泪,捂着脸一言不发的垂着头。
宋南音明白就是自己曾经太好脾气,才会让这帮丫鬟轻慢了自己,连带着也不把徐妈妈放在眼里。
“在这跪着,没有我的话不准起身!”
映霜虽有不平,但也被宋南音的***手段给治住了。
而这番魄力也是把绿竹给震得说不出话来,她跟着宋南音出了院子还久久未曾回过神。
宋南音知道她这番立威,只怕是把绿竹给吓住了。
“别怕,你没做错什么我自是不会罚你。”宋南音缓声道:“但你和映霜幼时就跟在我身旁伺候,从将军府陪着我嫁进侯府。”
“可如今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自然是容不得她了。”
绿竹赶忙解释:“少夫人,奴婢只是......只是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刚刚少夫人让奴婢动手打人,奴婢没像徐妈妈那样直接动手。”
她是完全没想到少夫人这样温柔宽厚的人,居然也有动怒的时候。
绿竹越想越后悔。
要是早知道真能抽映霜那么多下耳光,她还哪用徐妈妈动手了。
宋南音被绿竹这番话给逗笑了。
这也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笑的舒展。
但当江夫人和她商量要接人入府时,她的笑意就延展的更深,意味更浓了。
“侯爷这人最是专一,当初我一杯毒酒赐死曲氏已让他迷途知返,如今他见了曲氏的双生妹妹虽是喜欢,但也顾及了规矩先来与我商量。”
江夫人打量着她的神色,放慢了语气,“但我觉着这也是不合规矩的,只允了他让那位曲姑娘进府侍奉老夫人,但收房之事是断不可行的。”
“南音,母亲始终都是心疼你的。”
这话宋南音听得耳朵都快被磨出来茧子了。
心疼她?
那上辈子她被千夫所指关进地牢的时候,她这位婆母又在干什么?
宋南音施施然站起身,让绿竹把账本以及她在纸上所记下来的账目全放到了江夫人的面前。
“母亲,这是我查出来的几笔坏账。”
她的话说的不冷不淡,可江夫人一看气的是双手发抖,差点栽了过去。
这上面的账目全都是府里拨给小院子的款项,每一笔最低的都有二百两银子。
“侯爷可曾知道?”
宋南音摇头,“想必是不知道的,听说那院子里住的是侯爷下属的遗孀,侯爷感念她夫君舍命相救才让管家每月送银两过去。”
“只是......”她故作疑惑,“这每月三十两银子已经足够花费了,何故不到半月就从府里拿走了快六百两?这不到一年就花了有几千两。”
江夫人越听越是窝火,“简直放肆!”
一个养在外面的外室竟然如此招摇,比她们这些侯府女眷过的还要奢靡。
“母亲息怒,儿媳这次来也是为了交出管家钥匙。”宋南音从袖中拿出钥匙放在了膳桌上,“儿媳自知愚钝,实在理不清这府里的账本,只能偷偷挪用嫁妆填补,可如今......已......已是囊中羞涩。”
她说这话时,声音逐渐放小,脸也似火烧般。
江夫人瞬时脸色不大好看了起来。
之前她把侯府主母的位置交给宋南音时,就用话拿捏提醒她自补亏损。
可她没想到宋南音竟然会当面把这事给揭了出来,让她脸上顿感无光。
“这管家钥匙你收回去,侯府断没有用主母嫁妆填补亏损的道理。”江夫人只是说话间,就想到了这笔亏损的追补。
她咬咬牙,吩咐赵妈妈,“你陪少夫人去账上支下银子,从嫁妆里动了多少都给补回去,再把那套鹦鹉蓝宝石的头面拿给少夫人。”
宋南音受宠若惊,“母亲,那可是你留给二妹妹的陪嫁。”
“给了你也不算亏,母亲可是把你当成亲女儿来看待的。”
江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但她的心思哪还在什么头面上,已经是恨不能带人去十三巷的院子里把曲楚然捆回来了。
若是放在之前,江夫人还真不会这么轻易放血,可如今一个江从礼一个曲楚然逼的她是不得不大方了回。
“南音,母亲这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件事。”江夫人笑道:“平哥儿已经拜过祠堂记在了族谱上,从今往后就是侯爷的儿子了,我看那孩子乖巧,不如记在你的名下养着。”
宋南音眉头微挑。
这是想要盘算嫡长子的身份了?
上辈子江夫人提起时,她为了做好侯府主母的身份应允了下来。
可如今......
她不想再允了。
“母亲,此事怕是不妥。”宋南音拒绝道:“平哥儿那孩子与我不投缘,才到我院里就撒泼打滚,对下人们非打即骂,就连我都差点被他伤到。”
“如此心性只配做个庶子,若是记到我的名下那就是嫡子,还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子。”
宋南音微垂眉眼,羞涩道:“我虽如今与夫君未有子嗣,但这将来若有了孩子那就是嫡子。”
话说到这,她点到即止,剩下就留给江夫人意会了。
江夫人何尝不明白这点?
对比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她自然更愿意宋南音为江宸风生下嫡长子。
江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妙。
她怎么能让一个庶子爬到前面,挡住了她嫡亲孙子的路?
“母亲若是真想让那孩子有个名分也简单,可以用庶子的身份记到母亲名下抚养。”宋南音的手搭在小腹上,神色有些黯然,“只是我将来的孩子就没了长子的身份......”
“不可。”江夫人越是仔细思量就越觉得荒诞。
她居然差点就着了曲楚然那小**的道,若是让她儿子记在了宋南音名下,以后她真正的嫡孙可该怎么办?
“南音,你先回去歇着吧,母亲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勋爵人家最在意的就是子嗣传承,嫡庶有别。
曾经江夫人对江从礼有多喜爱,现在看着就有多别扭。
她压下怒火,让赵妈妈拿着清单,带上人手去趟十三巷的院子里搬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