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训时间是晚上七点半,雾城的天黑的有点快,快到七点钟,天色就已经有些黯淡了,天边可以勉勉强强地看见一轮明月,皎洁、浅绛。
晚上的集训并不像白天那么累,很轻松,只训了一个个小时,后面的半个小时,就在***场上举办着活动。
黄琪雪晚上依旧没来。
晚训的最后半个小时,有几个人上去唱了歌,时间便很快就过去了。
九点钟准时结束,***场上的人有些多,绿色的军训服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的有些乌黑。
宋笙在***场门口等着安梦雨。
***场门外并没有灯,是一片黑暗的,只能听到很嘈杂的声音,感到人群走出来时带起的一阵接着一阵的风。
安梦雨还没出来,宋笙低头看了一眼***,刚刚将屏幕摁亮,***场的门口传来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让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我去,野哥,你这就分了?你不是今天中午还抱着人出来的吗?怎么下午就分了!”
被问的人有些漫不经心的,只含糊地应了一声,语调带着点痞气和懒散,很随意地回答:“烦了。”
他回答的简单,他身边的兄弟忍不住地“***”了一声。
“黄琪雪长得也挺漂亮的啊,怎么就烦了?野哥,这么不懂得珍惜。”
沈知野对这种话也懒得搭理,从口袋里拿出窃听,摁亮屏幕,白光照亮他分明的轮廓,落进他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底。
他看了一眼***,才不急不慢地回答:“管的太多了。”
他也懒得去哄,麻烦。
听到这话,丰文曜直接震惊了,他走上前拍了拍沈知野的肩膀,“握草,什么叫管的太多了……”
丰文曜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沈知野皱了皱眉,刚想伸手将丰文曜的手给弄开,却猝不及防地被丰文曜猛地拍了一下手腕,手上的***被他直接给拍在了地上。
窃听上屏幕的光还亮着,在空气里划过一道弧度,发出清脆的声响后,“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因为惯性,窃听往旁边甚至还滑行了一段距离,直到碰到了一个人的脚尖,才堪堪停了下来。
宋笙整个人都有些僵,窃听正在自己的脚旁,屏幕正对着上方,泛着白色的光。
很亮眼,让人无法忽略。
沈知野也注意到那个窃听正在宋笙的脚旁边,步子停滞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很淡。
宋笙的后背有些紧绷,浑身有些僵硬,心脏砰砰直跳。
周围有点黑,暗沉的光线,偶尔有人打着手电筒,光线落过来,将宋笙的面前照亮,而后亮光又很快地移开。
整片地方又陷入了一片的黑暗。
宋笙抠了抠手心,呼吸有些不稳,弯下腰,捡起地面上的***。
窃听是凉的,宋笙拿在手里偏偏觉得格外地烫手。
窃听屏幕上面还亮着光,将他的手腕照亮,军训服的袖口被光照亮着,深一块浅一块。
她抬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将窃听递到沈知野的面前。
屏幕的光线已经有些暗淡了,沈知野伸手接过***,一瞬间,屏幕彻底暗淡下去。
像是一股夜晚的风吹过,没有早上的湿气,也没有中午的燥热,只有纯粹的凉意,让人觉得惬意又舒适,从宋笙的手指穿过。
她拿着窃听的手上只感觉重量轻了,手指不小心被他无意之间碰到了,宋笙觉得手指皮肤都带着点烫。
烫得她感觉有些慌张,紧忙收回了手。
沈知野接过***,目光在宋笙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周围没有一点光,就算是月光也被树叶遮挡得完完全全,看不见一点。
宋笙整个人都匿在黑暗里,看不清脸,只能模糊地分辨出身形。
倏然,一旁有人的***手电筒的灯照过来,一条白色的线条,在她脸上很快地扫过,而后白雾似的光便消失了,再一次地被黑暗吞噬掉了。
沈知野只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那一双眼睛,一双杏眼,很干净,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清凌凌的,带着点水光,手电筒的光落进她的眼底,让她的眼里的水光带上了一点颤抖。
沈知野的手顿了顿。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很短,稍纵即逝,他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笑,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带着点散漫和笑意:“谢了。”
说完,他便将窃听放进口袋里,往一旁走去。
他身边的丰文曜见了,有些心虚地给宋笙道了一声谢,赶紧追了上去。
直到两人走了之后,宋笙才眨了眨眼,往沈知野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前面的路上有路灯,光线不算太明亮,却仍然可以模糊地看出身形。
宋笙一眼就可以认出沈知野的背影,他身上带着一股的散漫和松弛,在人群中,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隐匿进远方的黑暗,模糊到她看不清,然后,才眨了眨眼,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出口处仍有学生在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声音很嘈杂。
一片嘈杂声音里,她没由来的,很突兀的想起来了高一的一个很平常的黄昏。
那天真的很普通,像无数个上学的日子一样平常。
如果硬是要说那一天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宋笙觉得,应该是沈知野。
因为那天是她第一次看到沈知野,是她第一次知道学校里有这么一个男生,也是第一次明白,心跳在一瞬间忽然漏掉一拍的感觉。
那个黄昏,很多人都在***场上***活动,篮球场上有很多男生在上面打篮球。
天空是橙***的,如同沾上了颜料的毛笔在蓝色的纸张上肆意地落下一笔所留下的痕迹,有深有浅,白色的云像是点缀,落在中间。
宋笙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手上正拿着等会老师上课要用的教案和试卷。
经过***场时,一个篮球没有任何征兆地猛地砸向她的手臂,因为疼痛,她的手松开了。
白色的试卷在瞬间散开,像是蒲公英被风吹开一般,落的到处都是,那本有些厚的教案直直地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地上的灰尘都被它微微地带起来。
宋笙很怕疼,好像疼痛感知神经就是比别人敏感一些。
她那时候只觉得手上有些***辣的疼,很快,跑来了一个男生,脸上带着点歉疚,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我刚刚是打到你的手了吗?需要我去给你买点药吗,或者说需要别的什么也行……”
男生看得出来很歉疚,有些紧张。
宋笙那时候很怕和人交流,她只摇了摇头,垂着眼,小声地说:“没事。”
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男生因为愧疚,一直站在旁边扣着脖颈,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一声很淡的轻笑声,那个声音的声线带着十六岁特有的干净和清冽,也带着肆意和若有若无的张扬。
而后他的话顺着一阵黄昏时的风吹过她的耳边。
“司琪树,你好歹给别人捡一下试卷。”
他的话带着笑,像是好兄弟之间的调侃,让周围尴尬的凝固的氛围变得平常又鲜活。
司琪树听了他的话才像是反应过来,散落到各个地方的试卷。
他赶紧弯下腰,将自己面前的试卷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一旁的沈知野见了也没有站在一旁看着,也是弯下腰帮着司琪树捡起地上的试卷。
黄昏的光晕温柔,将洒下一地的身影,宋笙小心地抬头看了沈知野一眼,只能看见他弯着腰的身形。
他的脊背弯成一条曲线,带着蓬勃的力量。
将地上的试卷捡起时候,沈知野才站起身子,他整个人的模样才落进了宋笙的眼里。
他在那个黄昏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短袖,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可是却衬得他肤色很白,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松弛感。
他的额前还带着汗,微微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他有着一双桃花眼,眼尾有些上挑,笑着的时候,黄昏的光线落进去,将他眼尾的锋利冲散,让他的眼底的笑意都染上了几分蛊人的意味。
他将手里拿着的一沓试卷递给宋笙,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像是被上帝精心雕刻过一般,骨节分明。
宋笙接过那一沓试卷,明明该说一句“谢谢”的,可那一刻,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知野将试卷递给她了之后,才动了动唇,声音带着紧劲和笑意:“下午这边打篮球的挺多的,以后尽量绕点路,免得再被砸到。”
他说的很自然,带着一股的松弛,宋笙那时候是觉得手腕不自觉地缩紧,手指也用力地捏了捏试卷。
她只点了点头。
很快,司琪树也将地上的试卷捡起来递到了宋笙的手里,又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才拿着篮球,和沈知野一起走了回去。
宋笙看着地面上,他们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越来越远,才敢抬起眼看过去。
沈知野迎着黄昏走进了球场他的周围都是滚烫的金边。
他的背影似乎都是带着光芒的。
宋笙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拿着的试卷,在一瞬间,只觉得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那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些痒。
那个黄昏的风,好像就那样,没有任何理由地,直直地吹进了她的心口。